同为女孩“呼唤”
在原生家庭，我是家中三女孩中的老大，亲身感受奶奶和爸爸“重男轻女”思想的伤害。在未成年相当长的时间里，深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很没价值而苦恼，而让我更困惑的，为什么奶奶同样是女性，她为何如此轻视女孩？
后来逐渐长大，也读了很多书，了解到其它家庭女孩的生长状况，才慢慢明白，在广阔的农村，不，即便城市也不例外，还有比奶奶更迂腐的，是一种文化，也就是说：“重男轻女”观念，在当前还有很深厚的市场，比如说：“女孩子不需要读太多的书，到头来还不是嫁给别人，免得投资亏本。”又比如：“父母的财产只传男不传女....”所以，姑娘出嫁时，走过席草垫的门道，不许粘着老家的泥土上路，以防带走娘家的财气....还有，嫁出去的姑娘，孩子不许生在娘家，否则会给娘家带来霉运......凡此等等，女孩几乎与晦气画上等号。生下来不得有男孩的同等教育权、继承权以及其它其它优先权利，家有好吃的先给儿子留着，有好玩先让男孩享受，女孩只有眼巴巴观望的份儿。
现在，到我这里来咨询的家庭，相当比例的女孩儿在成长期，感受不同程度的歧视，像我奶奶一样，认为只有女孩子的家庭，视同无后的意识照样存在。因此，生女孩的妈妈就要顶着无形的压力，她们因为愧疚自己没生男孩，就对女孩寄于很高的期望。那么，女孩子们，被母亲碎碎念念着努力争取优秀、要为妈妈争气，在学业上导致考试焦虑的很普遍。因为她们知道，女孩身份的鄙值，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争取被他人认同，妈妈总是会向女孩传递诸如“你不优秀今后会有怎样差劲的人生”经验，使她们自幼就拧着劲儿往优秀的路上逼.....而男孩呢，自幼被宠得不行，长到青年，还失去独立能力者比比皆是，很多妈宝和巨婴，就是如此这般地生产出来......在80、90的群体中，这种家庭局面已经不是个别案例，甚至是00后们，凡在学校门前，早晚看到接送的家长，就会发现，即备是初中男生，坐在母亲助动车后面上学放学的比比皆是，此景简直让人叹为观止！ 从社会角色与责任来说，赋予男性个体更需要勇敢和担当的品质。但是，成长中却是男孩比女孩得到更多的保护，这是严重的悖论，也会给不同性别的孩子造成性格混乱。现在的性别趋向是，女孩越来越中性化，男孩越来越娘娘腔。
有一个家庭，养着N个女儿做咨询，看着她们个个水灵灵的，但到了结婚年龄，她们齐刷刷不谈恋爱， 问为何？她们异口同声答“因为妈妈太不容易了，我们嫁了，谁来陪她说话.....” 当我问：“爸爸呢？在那里？”他们面面相觑，欲言又止。
原来，这个妈妈没有生出带把的男孩，爸爸家族的人都看轻她，月子里也没得到周到的照顾，落下很多毛病，她忍气吞声，在计划生育政策特别严格的年代，东躲西藏生下四个女孩，只敢一半留在身边，一半送给他人。老妈妈长期患上抑郁症，肠胃功能混乱，身体弱不禁风，女孩们理解妈妈心中的苦难，不愿意丢下她去嫁人，她们决心任愿不谈恋爱不结婚，以表示对苦命母亲的忠诚......当我问爸爸是否了解家中女人们的心思时，他说很少想到这些...
我明确感受到心中有一股反移情情绪往上喘，很想对女孩们说：“既然是这样，还为何不离家？” 但出于职业的角色，做到不好恶，不评判，保持中立，坚守心理层面开展对话原则。我温和地对她们的感受进行共情。但在内心清楚，女孩子们有幸在家庭中活着长大，挣钱以后回馈家庭，以赎自己没被抛弃的幸运，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，就像《欢乐颂》里樊胜美，即使被妈妈盘剥得到处借钱过日子，还大气不敢出的地忍着。 所以，如果妈妈磨难重重，女儿们哪敢期盼要比妈妈活得更好呢？ 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，早进入大龄青年的行列，但她每天埋头苦干贡献单位，活脱脱是个工作狂。她不谈恋爱，不打算结婚。理由很简单，“我要陪着妈妈养老。”是的，她孝敬母亲是应尽义务。但我对这段年龄还不着急嫁人的女孩，很好奇，我问：“难道妈妈也不心急吗？”她说：“妈妈认为天底下男人都不靠谱。”喔，也是，如果妈妈对男人失望，她平时对女儿耳提面命反复熏陶，女孩会对男人产生排斥感，这是女孩对母亲忠诚的习惯回应。她比上面的女孩都不幸，打出生后，在当时独生子女政策大背景下，宣告这个家族没了继承人。爸爸是家族的独子，奶奶自然要权衡媳妇的命运，爸爸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老娘，就对母女两个不冷不热，妈妈坐月子期间，奶奶不做产妇饭，还常常唉声叹气，逢人诉说自家要绝后的悲凉话。后来爸爸干脆不回家，在姑娘半岁时爸爸与妈妈分居了。以后的的结局，大家想想都可以推测到。父母离婚后，爸爸很快重新组织家庭，也如愿地有了一个儿子。而妈妈与女儿相依为命，艰难营生，尽管女孩长得漂亮，读书也很好，一路走来，为妈妈挣足了面子，就是不敢谈恋爱。她在青春期前后，不乏有很多的追求者，但都不为所动。加上妈妈生女孩的痛苦经历，留给她们母女悲凉的命运，她认为与其作女人成为传宗接代的机器，还不如对妈妈忠诚与陪伴更有意义。就这样，这一对母女的世界里，与异性绝缘。写到这里，我的耳边响起台湾艺人赖佩霞在一场《超级演讲》真人秀舞台掷地有声的话，“如果妈妈不开心，女儿还敢追求幸福吗？” 有个大学女生，领着抑郁症的妈妈来作咨询，她了解妈妈抑郁的原因，根本在于自己是个女儿身。 她的爸爸说为了女儿不与妈妈离婚，但是他们分居很久了。姑娘上了大学之后，特别担心妈妈身边没有人说话，在省城读书不安心，乘周末休息隔三差五回家陪伴妈妈拉家常，这样自然也影响到她的学业，她希望通过咨询，来帮助妈妈走出生女孩被歧视的创伤。但是，妈妈的伤痛太深，出现了被害妄想症状......当这个女儿说到妈妈的不幸，就泪流满面。我理解她不仅仅为母亲流泪，也是为自己不是男孩而伤心痛哭。她说自己现在都不敢谈恋爱，其实她被男生追求已经半年多，当她一旦想到爸爸对自己性别的蔑视，顿时对男生的情感产生怀疑。她的经验就是这样，我爸爸都不喜欢我，还能相信其他男人真心以待吗？国内外亲子关系的研究提示，父爱是孩子价值体系不可缺少的情感成分，缺了它，女孩感受不到作女人的尊严，一个没有尊严的姑娘，拿什么勇气去坦然接受男性的情爱呢？ 一位中年女性，无法与自己儿子相处，这是异乎寻常的事情，自古以来，母以子为贵，是天经地义的铁血联盟。而这个妈妈说自己看到儿子就心烦，所以在断奶之后，就把儿子交给爷爷奶奶代养，自己一身扑在工作上。一晃儿子上小学了，她觉得要自己多管管，以正孩子的学习态度，保证争取优秀的成绩。可是这些有意的接近，不仅仅自己莫名的恼火，儿子也很抗拒，为此痛苦不堪。当我好奇地问：“你与妈妈相处的如何？”她一下子流出眼泪，失声痛哭......待她缓过来，才说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三女儿，一出生就不受待见，母亲因为奶奶与爸爸都不喜欢她而冷落她，自然妈妈也没有好心情，加上奶水不足，她很早就吃辅食长大。也因为全家人视她为不速之客，她很会观颜察色，也懂得自己如何努力来博取关心。所以她是家里三个女孩中，唯一上大学有正规工作的人，嫁的老公条件也很好，加上工作努力带来的成就感，逐渐在婆家眼里很受尊敬。但是，自己与儿子之间的别纽，使她时时刻刻都有一种莫名的不安。她的不安来自于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呐喊：“我都没有得到父母的呵护，为何我要对儿子充满关怀？”这是父母重男轻女观念对她造成的严重心理创伤，还有长期遭遇不公淤积的愤怒，平时出于背负不孝的道德评判而不敢体认，只有面对弱小的儿子，才无意识地释放而已........ 一位单身妈妈，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，而她因为家里没有兄弟，要通过纳婿留在娘家赡养双亲，当她结婚之后生了个儿子，每天看着父母对外甥百般骄宠的样子，心里默默流泪，在做完产假后，她决意给儿子断奶，父母无法理解，她也不解释，就出去打工了。其实她出外打工，只不过是给产后忧郁的自己进行自我疗伤罢了。她说实在受不了，自己与儿子在父母那里的待遇，竟然是如此的天壤之别，小时候被忽略、被语言暴力、甚至唾弃抛弃的遭遇历历在目，她说这种对照太残忍了.......直到自杀未遂，被工友发现通知了大姐，她也不肯与姐姐多说一句话。因为，她在家的几十年，从没有人愿意耐心地听她诉说，她活着好比隐形人...... 看着骨瘦如柴的身躯，说话如游丝的气息，令你恍若与那个游魂隔空对话......
我无法否定那个时刻，自己也被她的遭遇深陷悲伤。在很多没有男孩的家庭，父母底气不足，倘若碰到有男孩的邻居，就有自叹不如的自卑感，而那些邻居即备也是女人，特有能量对你指指点点，发现你不顺眼，当面骂“断子绝孙”，你也得受着.......这就是现实版的女人为难女人残酷性。由此，只生女孩的父母，在外背着歧视的羞辱，只有把气撒在自家女孩的身上......
我用尽自己最大的能耐，陪这位妈妈一起走过一段时光，直到她有能量面对儿子，才暂别见面。 有时候我独自静想，如果“男尊女卑、重男轻女”思想没有了文化土壤，女性是不是能够获得真正的解放，有尊严地活着。
回看我自己的童年，那种切身感受恐怕要随我走到生命的终点。而我的母亲境遇的转变，在后来生了弟弟之后。所以，我内心确有一股抗争，必须为女性的尊严呼救呐喊。
但是，现实的当下，照样还有人在自动地传承男尊女卑。因为性别歧视，寄附于等级观念，在我们的大地，已经绵延几千年，根深蒂固、习以为常，形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。就在早晨，安徽卫视新闻里在播报，有一个农村，在规划新农村建设时，将宅基地配置搞出男女有别的方案，两个女孩比两个男孩的家庭足足少分250平米，这是政策性歧视。那么，如果能够出台这样的分配方案，说明性别歧视在彼时彼刻，还有相当习惯势力的影响。
只是感叹，我们女性，要争取有尊严地活，只得靠接受更多的教育，跳出愚昧的困境。而父母又是赋予教育权利的操纵者，他们的开明程度，影响着下一代女性的人格尊严与生活质量。每一个人都生活在文化的大染缸里，着不着色，需要讲究拥有科学观念和现代的意识......在曾经热播的《爱情万万岁》里的那个花姐，照样是生活在皇城脚下的知识分子，但在生儿育女的事情上，她还是屈服丈夫家族的压力，冒着被开除工职的风险，把儿子偷偷地生下。结果这个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儿子，成为一个头脑里装着空想主义，缺乏实干能力的啃老族.....
最近，年轻的影视演员徐婷，患癌早亡。当她得知自己癌症的诊断时，以超乎寻常的心态，说出藏在心底的真心话“终于可以歇息了！！！”让听者情不自禁地流出同情的眼泪。她那么年轻，可是她的肩膀压着整个家族的经济建设重负，她一年不停歇接拍片子，为爸爸还债，为兄弟姐妹买房子，她常常顶着重病的躯体，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，扮演角色挣钱，可是从没有听到父母姐妹关怀的话语，她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，终于在她诊断癌症的那一刻停止旋转，她知道自己为报答父母养育之恩，在透支自己的生命，她也觉得自己已经不欠家庭什么，所以走得如此坦然....
我们遥祝徐婷在天堂的每一天轻松悠闲，因为上帝不会歧视女性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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